一位老北京的“后门桥河沿胡同”时代丨京华物语
发布时间:2023-01-05

后门桥,原名本是海子桥,后来称万宁桥。站在后门桥上,什刹海的水波光粼粼,下桥头不远就是东不压桥。在《走读北京大运河》一书中,作者讲述了早年间居住在后门桥一代的生活记忆。本期京华物语,就来说说半个多世纪前的“后门桥河沿胡同”时代。

本文选自《走读北京大运河》(京华通览),较原文有删节修改。小标题为编者所加,非原文所有。文中所用插图均来自该书。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。


汉白玉结实不结实?结实!但几百年下来,风吹日晒雨淋沙打,它愣会卸掉溜滑其表,显露麻糙其里,坑坑坎坎,黑筋暴出,几乎成一截斑斑驳驳的老木!


哪里有这般模样的汉白玉?——后门桥。


桥两侧三四十档的桥栏柱,大约有一半是原装的,有一半是后配的,后配的溜溜滑滑,而原装的则是麻麻糙糙。每每走过后门桥桥头,我都不由得停下脚步,“溜滑”旁边倒无所多顾,“麻糙”面前却要观望久之,端详它的苍颜,一遍又一遍摩挲它的坑凹,它的筋脉……咳,天杀的大自然的刀与刷,竟把你磨蚀得这般模样!


后门桥,实际上是它的俗称,小名。人家原名本是海子桥(什刹海元代称海子),后来官称是万宁桥。因为皇城的北门为地安门,俗称后门(皇城的南门是天安门,而不是前门),而万宁桥恰在后门之外,所以叫它后门桥是其来有自的。


站在后门桥上,东张张,西望望:什刹海的水波光粼粼,静静地自西淌来;横穿过脚下古桥的涵闸,从紧趴在两岸的镇水兽的眼皮底下通过“安检”;波纹荡漾着向东流,岸树水草葱茏,在约百米远的地方弯向南去……下桥头逐水而行,到拐弯处再往南走百十米又遇一座古桥——东不压桥(今地安门东大街上,2000年前后整修河道让它重现残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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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开北京的老地图,从后门桥,到东不压桥,可见一道先向东,后偏东南的绿幽幽的水线。后门桥以东的水道有点像马的尾巴,它悠然自如地一甩,留下了皇城正北,向东而南的这条潇洒的弧线。其实,后门桥以下的这条河,在老北京的城圈之内,历史上是曾称过御河、御沟、玉河、金河,以至“金沟河”的,元代进士杨载不就有“金沟河上始通流,海子桥边系客舟”的诗句吗。


后门桥东河道上的胡同,清代曾叫“马尾巴斜街”,1949年前后改为“后门桥河沿胡同”,在1965年重理地名,又改为了“东不压桥胡同”。其实这是欠思考的:“后门桥”居上游,“东不压桥”居下游,命名一般取居于首者;“后门桥”名气大,“东不压桥”则次之(不是至今还有人期期艾艾称“东不拉桥”吗),命名一般取名更著者。


今天在东不压桥胡同走一遭,胡同口无铭牌,胡同尾倒有一个,胡同中间的门户牌,也就只有三四个。每当在这一带盘桓,我的思绪,往往禁不住回到了半个多世纪前的“后门桥河沿胡同”的时代……


后门桥河沿胡同是个居住区


后门桥河沿胡同首先是个居住区。两岸住房相连属,宅户门尽对河开,蒸腾着热烈的民居气、生活气。从后门桥往下,于粪场大院、拐棒胡同北口,有一座无名的木桥,踩在上面吱嘎作响、颤颤悠悠,通向帽儿胡同;河道南拐之后,于拐棒胡同东口,有一座无名的砖石桥,通向雨儿胡同(今天已翻修成汉白玉的“雨儿桥”了);再往下去就是曾埋在地下的东不压桥了。

当年的河道不算窄,即使是枯水时节也保持有一两丈宽,绝没有今日在不少地方遇见的水止一线、迈步可过的样子;也不宽,水盛的时候两岸相隔五六丈吧,站在河对岸喊话也完全听得见。河两岸是缓缓的自然土坡(今日愈来愈少见这种土坡了,净是楞角直切的水泥堤岸),松土上长满了杂草野花:叶片细长的兔兔草,缠人腿脚的蒺藜狗子,小女子染指甲的凤仙,迎着晨风可劲鼓吹的喇叭花,高出众草们一大截的雄赳赳的狗尾巴草,间或还有娇羞浓艳的美人蕉。河坡的下沿微漾着轻荡的流水,人们可以随意地到河坡上遛一遛。“常在河边走,哪有不湿鞋”是当今人们常做比喻的一句话,而当你在河沿边蹚一脚泥的时候,就会体悟了这句话的本初况味。


七月下,八月上,北京多雨。眼瞅着河水一寸高一寸地涨上来,不长时间把岸坡都淹没了,漾到两岸的路边边,涌涌荡荡地下行。若赶上三海(西海、后海、什刹海,旧称“外三海”)水满,万宁桥提闸放水,那么整个河道中波追浪打的劲头儿就会更足。这当儿你在岸上走,看泱泱水光奔来眼底,又浮浮晃晃地涌向前方,你或许会不由得兴头儿起,扯嗓子来声:“一条大河波浪宽……”不用说,还真有几分那么个意思!

父亲置办了这一住所:
河沿胡同甲10号


1944年,父亲杨伯仁在后门桥河沿胡同买了处住房,举家从鼓楼东宝钞胡同内的小经厂迁到了这里。那一年,我二哥刚刚一岁(他是生于小经厂,靠这些,我们才记得住年份),我第二年出生。这宅子西距后门桥一百米,位于河的南岸,大门离水边三四丈远,“马尾巴”开始亮出个优雅的弧线的前端,门牌是“河沿胡同甲10”号(后来整顿地名,变成了“东不压桥23号”)。父亲是学医的,他的买卖是“大生药房”,就在后门桥桥南路东,紧靠着驰名的“天汇大院”的西口。置办了这一住所,又赶上不多时小日本就投降了,父亲壮心在怀。膝下一大帮子儿女(到我已是三男二女,我后面又两个弟弟,总起为五男二女),父亲卖药、看病一身担,决心把事业干好。住家离得近,自会利于经营事业,照拂家小。

“甲10号”是暗红色的大漆木门,门下部对嵌着密布钉头的葫芦形厚铁护,门槛横卧在门礅与门板之间——在我们这些孩子们的眼里,这门槛是又长又厚又沉。面向着大门看,门框左上角是蓝底白字的“河沿胡同甲10号”门牌,门框的右上角镶一块长方形苍绿色的木板,其上父亲隶书“杨宅”两字,黑漆沉着,笔道间有隐隐的漆裂纹(断断乎没有今日常见的赤红底塑金字“李府”“张府”那般地招人眼目)


进大门,过门道,西屋的北山墙兼作内影壁,其下围一长方形花池,种着几排玉簪花。其叶碧绿,其花雪白,有一股幽远的清香味。母亲喜欢将那含苞欲放的花簪插在鬓角间,两个姐姐常常把玉簪花穿成一串,吊在胸前。门道左拐是湖绿色的四扇屏门,门上暗红斗方“中”“正”“和”“平”楷书四字。进屏门就是庭院。北房五间,南房五间,东西厢房各二间。南北房通透的大玻璃窗,屋内有雕花的隔扇,粗壮的房梁,新奇的吊灯,进口的花砖地。南北房门对门铺着方砖甬路。东厢房门靠南,西厢房门靠北,门前也各有砖道连接中间的甬路。庭院中因而分成错落的四块土地。


香椿、枣树、丁香、葡萄架,还有盆栽的石榴与无花果,各得其处。早春香椿三五个日夜就会绽出紫檀红、翡翠绿的簇簇嫩芽来,夏末葡萄串串垂下来拉弯了藤蔓扫着孩子们的脑袋,入秋枣子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斑斑光点……每一次采摘都是我们二、三、四、五兄弟四个的节日(大哥在外读书住校)。母亲会招呼我们把这些时鲜分成一堆堆,然后分别送给西邻9号的佩兴大哥(姓王,后面还会提到他),10号的史大妈、韩大婶,东邻11号的赵姨,12号的金大妈(那时候门牌还是“顺排”,未行“单双号”)……还有河对面住的高炎、罗铮夫妇(城工部地下党老同志。高炎,原名郭健夫,1949年周作人回到北京,代表党组织去看望周的即是他;罗铮,时任“东四区一中心小学”即今“府学胡同小学”校长)


我记忆尤深的是北房前的压水机。在机体的肚膛里灌上几舀子水,手压机柄把水从地底下“叫”上来,接着“咕”“咕”“咕”你就压吧,清冽的地下水“哗——”就流出来了。你压多长时间,水就流多少。那水总体上不堪入口(北京地面上的甜水井本来就少,今日大名鼎鼎的西城“福绥境”原来就是由“苦水井”谐音改的,而且这改名的主持者很可能不是北京人,因为他的发音也“走”了),主要是粗拉用:浇花种菜,涮洗衣物,酷暑凉镇西瓜,严冬院内泼条冰道……特别是街门口的行路,绝没有柏油铺也没有砖石砌,全靠人踏车碾压得瓷瓷实实的,但凡有点轻尘扬土,就要“清水泼街”。我们兄弟几个,都是抄家什比着泼街的积极分子。那年头这似乎是“取之不竭”的水啊,现而今写起来那“哗——”的水声犹在耳畔清亮地响,回忆恍若童话一般。我们兄弟几个,谁得了空儿都喜欢在压水机前操练一番,母亲也笑看我们争竞,因为这直接就消耗了几个顽劣小男童的折腾劲,还练得我们的胳膊硬邦邦的。


20世纪50年代,没有电视聒噪耳边,没有手机占着手眼,特别是,那时候的孩童没有那么多作业压在背上,我们挨着肩长大的这十多岁到十来岁的四个兄弟,吃饱了撑的,那就撒了欢地“野”呗!


北京孩子们叫蜻蜓“老琉璃”


出了院门,我家北房的后墙山外,是一块方整的岸边地,一棵青春的白杨树茁茁成长;往东走,11号,12号,13号,方折尺般地拐进去是一块更大河岸,两棵古老的槐树在这里搭上了天棚,13号是当年可住客,又可歇马车的大车店;再往东又是一个折尺,已到了向南流的河边,住户少,地面旷,大树绿荫相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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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处的岸边,我们玩拽包(多美妙的活动!只可惜今天的孩子越来越少玩了)。大槐树下,是我们追闪腾挪玩“吊死鬼”(学名叫“尺蠖”)的地方——有女孩子来了,此则尤甚。更多的时候,我们在这里踢球:书包往两边一撂,当“球门”,胶皮的或者牛皮的,鼓梆梆的或者瘪塌塌的,大多时是属于“旧”的一个球踢起来,小伙伴们鞋飞袜秃噜,汗透衣衫。往往待暮色四合,各家门口大人探出了身子,招呼着孩子的小名儿,“该吃饭了!”这些残兵剩勇才恋恋不舍离开球场。球掉河里咋办?没事的!近,蹚水捞回来;远,找根棍钩回来;再远,扔石头把球“溅”回来(这其间大概是有流体力学的,我们当中数学最差的那位扔得最棒)……


虫虫们是我们最为亲近的、最可“肆无忌惮”的朋友。

水暖天温,岸坡上的花草摇曳腰肢鼓荡东风的时候,工蜂嗡嗡,觅向初绽的花朵。蚂蚱(它的大名称“蝗虫”,但孩子的小脑瓜里容易由此而联及“皇军”,所以愿意叫蚂蚱)是司空见惯,那种土黄色的小蚂蚱根本不用理,值得我们追逐的是三四寸长,披绿衣,大黄眼,双腿一蹦几尺远的“青格楞”。刀螂(即“螳螂”)是我们更欣赏的小生灵,它的小脑袋三角形,其上有敏锐的探丝,细长的脖颈高高扬起,折屈着的两条前腿如锯条,似镰刀,一副勇武的姿态。“螳螂捕蝉”,这真不是庄老师编的瞎话,一次我们在家门口的杨树干上,眼盯盯看着一只螳螂钳咬住正在嘶鸣的蝉儿,孤注全力,不稍懈怠,直至那蝉儿声竭气断……整个过程大约有不到一节课吧,但这比老师上课要有趣味得多。


入夏后的河坡简直是蛐蛐(古名儿“促织”,学名“蟋蟀”,蛐蛐若读如“区区”已属外道,北京孩子是称“蛐蛐儿”〈尾音近乎‘丘’字的〉)的天堂,草根旁、断瓦下是它们的居所,堤岸侧、砖缝中是它们的洞穴,它们靠双翅摩擦发出乐声,水汽氤氲的河两岸跃动着它们的多音部合唱。隔得远远的,仅凭声音我们就能分辨出谁是“油葫芦”(尾音近乎“鲁”字),谁是“老米嘴”,即使都是蛐蛐,我们也能因了声音的不同而大致判出哪个“老绷”,哪个“嫩绰”。


粘唧鸟(即蝉,也有写“季鸟儿”的)是我们的拿手好戏。眼准——竿长——胶黏——手稳这四大“必杀技”在身,我们在河边树下绕一圈,五六个、七八个战利品就囚在手边的小笼子里了,这时候唧鸟儿的叫声喑喑哑哑,再也没有刚才那种凌高枝扯大嗓目中无物喋喋不休的讨厌劲了。


和虫虫们玩,我这里稍为详细点说捉蜻蜓。蜻蜓,这是个双音词,同构如蚂蚁、蚰蜒、蟾蜍、蚱蜢、蜣螂、螃蟹,等等,两个字合在一起表示一个概念,一般拆开来一个字用是不合规范的。你说我是“蚂坊”“蛐路”“螃宫”都是不通的。北京南二环有座什么“蜓桥”,沿用几十年了,实际上破了规矩。


这几句是题外话,回过来说捉蜻蜓。蜻蜓,北京孩子们叫它“老琉璃”。“虫虫”怎么跟“玉玉”沾上边了呢?似乎是没有人做过解释;我猜想这是和蜻蜓的大脑门亮亮的、大眼睛闪闪的,与金碧辉煌的琉璃有些仿佛相关。下雨之前,气压很低,老琉璃们就爱贴着草尖、甚至水皮上飞,结群而来成一壮阵,你或许杞人忧天般地担心它翅膀扇上翅膀。这是我们捉蜻蜓的最好时机。左手竹竿一截短绳上拴根草段,或者一朵野花,右手则持一把线绳编就的“老琉璃网”;当左手的“招子”在蜻蜓阵中摇晃的时候,追逐伙伴者不乏其类,这当儿网罩扣下,几乎必有斩获。蜻蜓全身披绿的叫“老仔儿”,尾巴上带斑斑蓝色的叫“老刚儿”,艳红耀眼的叫“红秦椒”,一黑到底的叫“黑老婆儿”……孩子跑得越欢,得胜的机会就越多。我们的嘴里也不会闲着,“红秦椒往北,这边是水,那边有鬼”,“黑老婆儿,洗脸不洗脖,再飞没脑壳”,这一类的童谣为自己助兴,好像也震慑得对手乱了方寸……


今天再在河边遛弯,不用说蜻蜓难遇,蟋蟀稀闻,连最“皮实”的蝗虫类,得见一个也称得上是“艳遇”了。环境保护的效果,不用看忒多化学指标,只接触一下虫虫们的生态,大概能悟得许多的。


我记忆中犹然闪动着这一幕:数伏天,下大雨,河道里波追浪打翻翻涌涌。我家东边河对岸,路西有一座药王庙(那时已成了个大杂院),其内拉“排子车”,做“窝脖儿”(低头用肩膀扛重物的搬运工)的一位刘老根儿,高高大大,肥肥实实,全身仅留个花布缝的大裤衩子,在水面上扑腾。上游漂下个大号西瓜皮,他抓过来扣在脑袋上,这样他追波逐浪的时候绿色斑斓“帽子”就随势起起伏伏。游到兴头儿上,他会倚住水流中的一棵树,或者把着桥边处的一根桩,亮嗓道:“我正在城楼观山景,耳听得城外乱纷纷……”


这当儿,追逐在两岸看热闹的孩子们,不高声地呼应“好——”“好——”你还等什么呢?

 胡同里东头一嗓子,

远西头就听见


千万别以为,当年河边上的“主旋律”是热闹——就如同现而今,什刹海,后门大街,南锣鼓巷,乌泱乌泱喧腾着人声喇叭响。现在难忘的,河边留在我梦境中的,是一片静境。


早起,水雾结成露珠,凝在垂挂在河边的柳叶上,风不动,水不摇,露珠由芝麻粒,积攒成黄豆粒,再充盈为珍珠一般,“扑忒儿”“扑忒儿”坠落到水里,这细小的声音你几乎可以听得到。


傍晚,河岸边,我们小院的上空,雨燕翔集,它们忽高忽低地盘旋,夕阳的照射下,你看得见它们尖尖的小嘴,泛蓝的羽毛,它们的所谓“呢喃”,不过是短促的、尖利的“吱”“吱”声——也可能,这其中声调与长短的变化,是它们谈情说爱的语言。


晚饭之后,我们几个孩子坐在院子里,门灯下面闲聊,看小人书。红门框绿窗纱上,蝎拉虎子(壁虎)悄悄地现身,纹丝不动地守候着,守候着,只待那什么蚊虫一落定,“虎子”会“唰”一下出击,它动作所挟持的风声,你无论如何会感觉到。


当你已躺入被窝,昏昏欲睡之际——尤其是那北风嘶鸣的冬夜,一个小贩,由后门桥那边,“驴肉——”“钱肉——”吆喝着逐渐近了,又吆喝着走向雨儿胡同那边。也有时是另一个小贩,“硬面——”两个字挤出,大概他要走好一段路,“饽饽——”上下唇张合所发出的音波,如一缕丝片在寒风中飘传,让你感觉,他已经向东不压桥拐去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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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这里是“静境”,可以举一件事来说明。


一天午后,一位瘦削的老者,穿布衣,着布履,手提一布袋,沿河边往西,朝后门桥方向走。


他无人陪伴,路径不熟,误入了河边煤厂的院内。


“瞎啦?你给我出去!”一声浓重京东口音的断喝,朝这老者吼去。


远远的,后门桥头上修自行车的张大爷,都被这吼声惊住了。


布衣老者忙回转,朝煤场主人“京东口音”低首赔不是,讪讪地退出去。


张大爷过来教训场主说:你知道你吼的是谁吗?他是“真龙天子”,溥仪!要赶上过去,你这脑壳非“咔嚓”了不可!


原来,后门桥河沿胡同9号住的王佩兴(前边不是提到过吗),他奶奶曾是宫里溥仪的奶母;溥仪做了“公民”之后,不忘旧恩,抓工夫到奶母家看看,才有了这次遭际。


看,就是这样,东头一嗓子,远西头就听见。你说这“静境”到什么份儿?


2006年,也就是我们家老宅存世一个甲子之后,地方上说要给这河边做“绿化景观”,河两岸的老住户都腾让了。我们家小院拆除时,小弟弟从涂写着“拆”字的围挡中,“抢”出了一百多块老屋地面的花砖,分给我们兄弟几人作为纪念。七八年后原址上未现“绿化”,倒是盖出了一套套高屋大瓦、增有地下建筑的四合院——只可惜临河的一面,竖着一道高高的灰砖墙,不复当初的人气了。我们今天得暇还会往这河边走一走,瞧一瞧,看它走向什么样。